十二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刺得人皮肤生疼。
在华康私立医院的设备维修室里,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,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设备运行的低鸣声。
韩静茹刚从一台精密医疗设备旁退下来,疲惫地摘下沾满灰尘的手套,双眼布满了红血丝,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上满是油渍和污点。
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为了抢修医院的医疗设备,连续在维修室加班超过三十个小时了。
“韩姐,您真是咱们医院的救星啊!”年轻的实习生小赵心疼地递过来一个陶瓷杯,里面装着泡得有些发苦的浓茶,“您先歇会儿,剩下的活儿我们来弄吧。”
韩静茹接过杯子,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沫,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没事儿,干惯了,医院的设备不能停,病人还等着用呢。”
她在华康医院干了三十年,从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姑娘,成长为全院公认的医疗设备维修专家,堪称技术上的“活宝典”。
然而正是这样的一位技术骨干,却因为5万块钱瞬间看清了人间冷暖……
01
这三十年,她修过无数进口医疗设备,解决过许多连外国专家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。
同事们都说,她是设备科的“定海神针”,再复杂的故障,只要她一出手,基本都能搞定。
但韩静茹心里清楚,多年来的高强度工作,已经让她身心俱疲,像油灯烧尽了最后一滴油。
连年的加班,没有节假日,没有休息时间,甚至连和家人好好吃顿饭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她的丈夫受不了她把医院当家的生活,五年前跟她离了婚,如今她孤身一人,生活里除了工作,还是工作。
“韩姐,大事儿不好了!三号手术室那台德国进口的‘莱茵’CT机又出故障了,屏幕报错,停机了!德国厂家的远程连线查了半天,也没找出问题!”一个技术员满头大汗地跑来报告。
韩静茹叹了口气,放下茶杯,重新戴上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套:“走,我去看看。”
这就是她的日常,永远有修不完的医疗设备,处理不完的突发故障。
在三号手术室,庞大的CT机安静地停在那里,屏幕上的红灯不停闪烁,像在发出警告。
周围围了一群医护人员和技术员,个个束手无策,焦急地讨论着。
“主控系统报错,电路板可能有问题,显示屏上跳出了十几个错误代码。”设备科主任老陈急得满头汗,“德国那边说可能是核心模块坏了,得送回原厂修,至少要等半年!”
韩静茹没吭声,默默绕着CT机走了一圈,时而倾听设备的运行声音,时而用手触摸冰冷的机身,仿佛能感受到设备的“脉搏”。
“把备用电源的继电器切换到手动模式。”韩静茹突然开口,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“切换继电器?德国专家说不能随便动,不然可能会烧坏主板!”一个年轻技术员急忙反驳。
“那就让他们飞过来修!”韩静茹瞪了他一眼,“这是设备,不是祖宗牌位!按我说的做!”
在她的指挥下,设备科的同事们迅速行动起来。
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拿来专业工具,小心翼翼地调整继电器的设置。
韩静茹则亲自站在操作台前,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,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。
调试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,从下午两点一直忙到四点多。
当CT机终于发出一声平稳的低鸣,屏幕恢复正常时,手术室里爆发出了一阵欢呼。
“太牛了!韩姐又把这台机器救活了!”主任老陈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,“韩姐,你这技术,全国都找不出第二个!”
韩静茹摘下手套,露出一丝疲惫但满足的笑容:“只要设备能正常运转,病人能用上就行。”
这样的场景,在华康医院几乎每个月都要上演,而韩静茹总是那个冲在最前线、解决难题的人。
晚上七点,韩静茹终于能下班了。
她刚走出维修室,口袋里的老式手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。
来电显示是邻居刘姨,韩静茹心里猛地一沉。
刘姨是她儿子李明峰的房东,平时从不主动给她打电话。
“喂,刘姨?”
“静茹!出大事了!”刘姨的声音带着哭腔,透着巨大的慌乱,“你家明峰出车祸了!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抢救,医生说伤得很重!”
02
韩静茹只觉得天旋地转,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“刘姨,您先别急,我马上过去!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我也不太清楚,听说是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撞了他,人被撞飞了好几米,身上全是血……”刘姨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下去。
韩静茹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,疼得她喘不过气。
作为母亲,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:内出血、骨折、脑损伤……任何一种都可能要了儿子的命。
“刘姨,您别慌,医院是哪个?我马上赶过去!”
“市人民医院,最好的那家!”
韩静茹顾不上换下工作服,冲出医院大门,拦了一辆出租车,直奔市人民医院。
在市人民医院的急诊抢救室里,二十二岁的李明峰躺在病床上,脸色白得像纸,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,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滴滴声,显示着他脆弱的生命体征。
“医生,我儿子怎么样了?”韩静茹一把抓住主治医生的手臂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沙哑。
医生看着这个满身油污、满脸焦急的女人,叹了口气,实话实说:“情况很严重,双腿粉碎性骨折,肋骨断了四根,还有严重的肝脏破裂和内出血,必须立刻手术,但手术风险很高,费用也不低。”
韩静茹的腿一软,差点瘫在地上。
粉碎性骨折、内出血,这意味着即使手术成功,儿子也可能终身残疾。
“医生,求求你们,一定要救他!多少钱我都想办法!”韩静茹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眼泪夺眶而出。
“我们会尽全力,但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,初步估计要二十万,您先去交五万块押金,家属得先签字。”
韩静茹毫不犹豫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字迹歪歪扭扭。
手术开始了,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较量。
韩静茹独自守在抢救室外,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。
“都怪我……”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,“要是我平时多关心关心他,多陪陪他,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……”
作为母亲,她每天忙着为医院的设备“救命”,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亲人。
如果不是为了医院的设备连轴转,如果她能多给儿子打一通电话,也许就能提醒他过马路小心点。
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。
当主刀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时,韩静茹立刻冲上前,声音颤抖:“医生,我儿子怎么样了?”
“命保住了,内出血也控制住了,但双腿的骨头碎得太严重,我们已经尽力拼接了。”医生摘下口罩,神情严肃,“现在要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,接下来的72小时是危险期,而且即使恢复,今后可能也无法正常行走。”
韩静茹松了一口气,至少儿子还活着。
但她知道,儿子接下来要面对漫长而痛苦的康复,需要24小时的陪护,更需要一大笔医疗费用。
她的工资除去日常开销和房租,几乎所剩无几,这些年攒下的几万块钱,在巨额医疗费面前根本不够看。
她必须请假回去照顾儿子,同时要想办法筹钱。
03
第二天一早,韩静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医院。
她一夜没睡,眼睛里满是血丝,脸色憔悴得像老了十岁。
但她必须向医院请假,更重要的是,她想到了那笔五万元的年度技术贡献奖金,那是她应得的,如果能预支,就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。
她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站了足足十分钟,整理好凌乱的衣服,深吸一口气,敲响了那扇崭新的实木门。
“进来。”
院长张峰正在整理他那整齐的西装,头也不抬地问:“有啥事?”
“张院长,我想请一周假,还要预支今年的技术贡献奖金。”韩静茹直截了当地说。
“请假?预支奖金?”张峰转过身,皱着眉头,语气里透着不悦,“韩静茹,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?年底了,医院设备使用率最高的时候!”
“我知道,但我儿子昨天出了车祸,现在在重症监护室,医生说需要人24小时陪护。”韩静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车祸?”张峰皱了皱眉,但很快恢复了冷漠的表情,“那我很同情,但医院的设备不能停啊。”
韩静茹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语气保持平静:“张院长,我可以安排人替班,设备科的活儿我会协调好。”
“替班?”张峰嗤笑一声,“韩静茹,你在医院干了多少年了?”
“三十年。”
“三十年了,你应该明白医院的规矩。”张峰放下手里的文件,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,“年底是关键时期,设备科一个人都不能少,尤其是你,医院最棘手的设备问题都靠你解决呢。”
“可我儿子现在的情况……”
“我理解你的难处。”张峰打断她,“但你儿子的事是私事,医院的事是公事,公私得分清楚吧。”
韩静茹的拳头在身后不自觉地攥紧了:“张院长,我儿子现在生死未卜,我作为母亲……”
“作为母亲?”张峰站起身,语气变得严厉,“那作为医院的设备维修专家呢?作为设备科的顶梁柱呢?你有没有想过,你一走,设备出了问题怎么办?手术耽误了怎么办?”
“我说了,我可以安排好……”
“安排?你以为你是谁?”张峰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,“离了你韩静茹,医院就转不下去了?其他技术员都是摆设吗?”
韩静茹感到一阵刺骨的屈辱和愤怒。
三十年来,她兢兢业业,从不推卸责任,多少次通宵抢修设备,多少次放弃休息时间来解决紧急故障。
现在,儿子命悬一线,她只是想请一周假,预支一笔属于她的奖金,却被如此羞辱。
“张院长,我只要一周假,五万块奖金就当我借的,之后从我工资里扣。”韩静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。
“借?”张峰冷笑一声,“医院的财务制度是摆设吗?你说借就借?韩静茹,我告诉你,你要是敢因为这事耽误工作,今年的技术贡献奖金一分钱都别想拿!”
韩静茹愣住了:“取消奖金?”
“对,取消奖金!五万块!”张峰冷冷地说,“你自己掂量掂量,是为了你那点家事,还是为了这笔奖金和你在医院的前途。”
04
五万块,是她一年来攻克无数设备难题的奖励,相当于她大半年的工资。
这笔钱,是她儿子的救命钱!重症监护室一天的费用就要好几千,没有这笔钱,儿子随时可能被停药!
但儿子躺在病床上,生死未卜,作为母亲,她怎么能不在身边?
“张院长,我儿子现在情况真的很危险,医生说这72小时是关键期,需要家人守着……”韩静茹的声音哽咽了。
“那你可以请护工嘛。”张峰不耐烦地说,“现在护工多专业,比你一个外行强多了。”
“护工不是家人,有些情况他们处理不了,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”
“而且我想陪着我儿子。”韩静茹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。
张峰听了这话,反而更生气了:“陪着?韩静茹,你别忘了你的身份!你是个维修工,你的职责是守好岗位!医院这么多设备等着你维护,这么多病人等着手术,你却为了一个人,耽误整个医院的运转?”
“他不是一个人,他是我儿子!”韩静茹终于忍不住,吼了出来。
“那又怎样?”张峰冷冷地看着她,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,“因为他你儿子,医院的规章制度就可以不遵守了?因为他你儿子,病人的手术就可以延误了?”
“我没这么说……”
“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张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,桌上的水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,“我最后说一遍,你要是敢请假,奖金没了!年底的评优也别想了!”
年底评优,关系到她明年的工资级别和退休后的待遇。
韩静茹的心像在滴血。
她想不通,为什么照顾重伤的儿子,会被说成违反制度?为什么一个为医院奉献了三十年的老员工,不能在家人最需要的时候得到一点理解?
“张院长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张峰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你自己想清楚,是要奖金和评优,还是要请假,想好了再来找我。”
韩静茹站在办公室中央,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和绝望。
三十年的汗水,三十年的付出,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和廉价。
她深深地看了张峰一眼,这个穿着笔挺西装、满脸不耐的男人,眼神里全是轻蔑。
韩静茹咬紧牙关,一字一句地说:“这个假,我必须请。”
“好!好得很!”张峰气得笑了起来,“那你就等着吧!奖金没了!评优也取消!我看你到时候后不后悔!”
韩静茹转身离开,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刻,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扇门彻底关上了。
一周后,韩静茹回到了医院。
儿子李明峰的手术很成功,但医生说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,短短一周的重症监护费用已经花光了她的积蓄,还跟亲戚借了四万多块。
更让她揪心的是,儿子虽然保住了命,但双腿失去了知觉,医生说恢复的希望非常渺茫。
看着病床上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儿子,如今沉默寡言、眼神空洞,韩静茹的心像被刀子一刀刀割着。
她在医院修过无数坏掉的设备,但当“坏掉”的可能是自己的儿子时,那种痛苦让她撕心裂肺。
走进熟悉的设备维修室,同事们的眼神有些复杂,有同情,有理解,还有几分疏远。
设备科主任老陈把她拉到一边,低声问:“静茹,张院长真把你的奖金扣了?”
05
韩静茹点点头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扣了。”
“太离谱了!”老陈气得脸都红了,“你儿子伤成那样,请个假还要扣奖金,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吗?哪有这种道理!”
“就是啊,韩姐,你为医院干了多少活儿,不该受这委屈。”实习生小赵也愤愤不平地说。
韩静茹摆摆手:“算了,钱没了就没了,人没事就好。”
但她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,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。
三十年来,她兢兢业业,每次设备出问题,她都第一个冲上去,医院最棘手的维修任务都是她带队完成的。
每年的优秀员工、技术标兵,各种奖状她拿了一堆。
可现在,儿子重伤需要她,她只是请一周假,预支一笔属于她的奖金,就被扣得一分不剩。
这就是她三十年青春换来的回报?
老陈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静茹,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?”
“命保住了,但腿……可能废了。”韩静茹低声说。
“唉,人没事就好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老陈安慰道,“奖金的事,我也跟张院长争了,但他那人油盐不进,态度特别强硬。”
“我知道,谢谢你老陈。”韩静茹淡淡地说,“让你为难了。”
“唉,现在医院是他说了算,我也帮不上啥忙。”老陈叹了口气,“不过你别灰心,技术在你手里,到哪儿都不愁。”
到哪儿都不愁?韩静茹心里一阵苦笑。
如果儿子还需要手术,她是不是还要面对同样的选择?
如果有一天她自己倒下了,会不会也被这样对待?
“对了,你不在的这几天,好几台设备都出了问题。”老陈说,“小赵他们几个年轻人搞不定,你回来就好了。”
韩静茹点点头,没吭声。
下午两点,小赵急匆匆跑来:“韩姐!五号手术室那台呼吸机又坏了,屏幕不显示了,您快去看看吧!”
韩静茹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工具箱,头也不抬地说:“找设备科的其他人吧。”
小赵愣住了:“可是……这毛病只有您会修啊,其他人看了半天都没辙。”
“没辙就停机检修,报给设备科,让他们联系厂家。”
“联系厂家?”小赵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韩姐,您开玩笑吧?那台呼吸机用了快二十年了,厂家早没影了!您以前半小时就能修好。”
韩静茹抬起头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:“我没开玩笑,让他们按流程一步步查,我只是个普通维修工,搞不定这么复杂的故障。”
小赵呆在原地,半天没回过神。
韩静茹从不推活儿,再难的设备问题她都能解决,哪怕是大半夜,哪怕是生着病,只要医院一个电话,她都会立刻赶来。
今天这是怎么了?
“韩姐,那台呼吸机停了,手术室没法用,病人等着急救呢!”
“那就让院领导去解决。”韩静茹语气平静,“张院长说得对,离了谁医院都照样运转,我只是个普通维修工,没那么大能耐。”
两个小时后,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。
张峰慢悠悠地接起电话,刚听了两句,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额头冒出一层冷汗……
就在刚刚,一台关键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,随后冒出一股黑烟,彻底停机。
旁边的技术员试图抢修,却因为操作失误引发短路,当场被电击昏迷。
现在人已经被送往急诊室,生死未卜。
06
很快,张峰的电话便打了过来。
咆哮从电话那头传来,声音里夹杂着愤怒和慌乱,仿佛整个医院的运转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。
韩静茹站在维修室里,手里还握着那把熟悉的螺丝刀,眼神却冷得像冬天的冰。
她没有立刻回应小赵的催促,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工具箱,仿佛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。
“韩姐,您真不管了?”小赵急得声音都变了调,“心电监护仪坏了,手术室那边已经炸开锅了,病人家属都堵在院长办公室门口了!”
韩静茹抬起头,嘴角扯出一丝苦笑:“小赵,我修了三十年的设备,哪次不是我冲在前面?可我儿子躺在医院的时候,谁管过我?”
小赵愣住了,他从未见过韩姐这样,平静得让人觉得陌生。
“可是……韩姐,您是咱们科的顶梁柱,院长肯定得找您算账!”小赵急得满头汗。
“算账?”韩静茹冷笑一声,“他扣了我的奖金,取消了我的评优,还让我别把家事带到工作里,现在设备坏了,他倒是想起我了?”
她的话像刀子,扎得小赵哑口无言。
就在这时,设备科主任老陈推门而入,脸色铁青:“静茹,张峰让你立刻去院长办公室!他说这次的事儿要是搞砸了,你就等着被开除!”
韩静茹的手一顿,螺丝刀轻轻落在工具箱里,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。
“开除?”她低声重复,像是自言自语,“好啊,那就开除吧。”
老陈和小赵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。
韩静茹站起身,拍了拍工作服上的灰尘,平静地说:“老陈,麻烦你帮我把工具箱收拾好,我去会会张院长。”
老陈急了:“静茹,你可别冲动!这时候跟院长硬碰硬,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韩静茹没理他,径直走出维修室,步伐坚定,像是下了某种决心。
院长办公室里,张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,额头青筋暴起,电话还在手里攥着,像是随时要摔出去。
“你还知道回来?”张峰一见韩静茹,火气蹭地窜上来,“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不干活儿,医院现在乱成什么样了?心电监护仪烧了,技术员被电晕了,病人家属都闹到我这儿来了!”
韩静茹站在门口,双手插在工作服口袋里,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你倒是说话啊!”张峰拍着桌子,“你不是设备科的顶梁柱吗?现在设备坏了,你就撒手不管?你对得起医院吗?”
“对得起医院?”韩静茹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,“张院长,我为这家医院干了三十年,修了多少设备,救了多少急症病人,你比我清楚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刺张峰:“可我儿子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,你让我公私分明,扣了我的奖金,取消了我的评优,现在你又让我对得起医院?”
张峰被她盯得有些发毛,但嘴上还是硬气:“韩静茹,你别在这儿跟我耍态度!医院不是你家,设备坏了,你有责任修好!”
“责任?”韩静茹冷笑,“我尽了三十年的责任,可医院尽过对我的责任吗?”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张峰皱起眉头。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韩静茹深吸一口气,“张院长,我今天来是告诉你,我辞职。”
“辞职?”张峰愣住了,随即嗤笑,“韩静茹,你吓唬谁呢?你以为离了你,这医院就转不下去了?”
“我没说医院转不下去。”韩静茹语气平静,“但我累了,我不想再当你们随叫随到的机器了。”
张峰气得脸都红了:“好!好得很!你现在就给我滚!奖金没了,评优也没了,我看你以后怎么活!”
韩静茹没再说话,转身离开,关门的那一刻,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她知道,这一步迈出去,生活不会立刻变好,但她再也不想被医院的冷漠和压榨绑住。
07
回到市人民医院,韩静茹坐在儿子李明峰的病床前,看着他苍白的脸,心像被针扎一样疼。
“妈,你怎么又来了?”李明峰的声音虚弱,带着一丝埋怨,“你不是应该在医院上班吗?”
韩静茹握住他的手,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妈辞职了,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。”
“辞职?”李明峰瞪大眼睛,挣扎着想坐起来,“妈,你疯了?那可是你干了三十年的地方!你的工资、你的奖金……”
“明峰,妈不后悔。”韩静茹轻轻拍着他的手,“钱没了可以再赚,但你只有一个,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。”
李明峰的眼眶红了,他低声说:“妈,这些年我总觉得你把工作看得比我重要……我有时候都恨你。”
韩静茹的心猛地一颤,眼泪差点掉下来:“是妈的错,妈欠你太多。”
“妈,别这么说。”李明峰的声音哽咽了,“你能在这儿陪我,我就知足了。”
母子俩对视一眼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温暖。
就在这时,病房的门被推开,设备科的老陈走了进来,手里拎着一个旧书包,里面塞满了文件。
“静茹,你真辞职了?”老陈一脸不可思议,“张峰在办公室里摔杯子了,说要让你后悔一辈子。”
“他摔他的,我过我的。”韩静茹淡淡一笑,“老陈,你来干啥?”
“我……”老陈犹豫了一下,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,“这是咱们设备科这些年的维修记录,我偷偷复印了一份。”
“维修记录?”韩静茹皱起眉头,“你要这个干啥?”
老陈压低声音:“静茹,你的技术是咱们医院的宝贝,可张峰那人根本不懂珍惜。我听说市里几家中小医院的设备老出问题,找不到靠谱的维修团队,我想……咱们可以自己干!”
“自己干?”韩静茹愣住了。
“对!”老陈的眼睛亮了起来,“你想啊,华康医院的设备都是进口货,维修费动辄几十万,可中小医院用不起原厂维修,咱俩联手,凭你的技术,绝对能干出一番事业!”
韩静茹沉默了,她没想到老陈会提出这样的想法。
“老陈,你也想辞职?”她问。
“早就想走了!”老陈苦笑,“张峰那人眼里只有钱,咱这些干活儿的在他眼里就是螺丝钉,我想跟你一起闯一闯!”
韩静茹低头看了看儿子,李明峰朝她点了点头:“妈,我支持你。”
那一刻,韩静茹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,像是被压抑了太久的希望。
“好,老陈,咱干!”她一拍桌子,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果断。
08
接下来的几个月,韩静茹和老陈开始筹备自己的医疗设备维修公司。
他们租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,买了几台二手设备,靠着老陈手里的维修记录和韩静茹的技术,接下了第一单生意——为一家社区医院维修一台老旧的X光机。
韩静茹亲自上阵,带着两个从华康辞职的年轻技术员,忙活了三天三夜,终于让那台X光机重新运转起来。
社区医院的院长激动得差点给韩静茹鞠躬:“韩师傅,您真是救命恩人!原厂维修要我们花五十万,您这几万块就搞定了!”
韩静茹摆摆手,笑了笑:“设备能用,病人能治好,比啥都强。”
这单生意让他们的公司小有名气,订单开始接踵而至。
韩静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,但她却觉得比在华康医院时活得更充实。
她把公司取名为“明峰维修”,用儿子的名字激励自己,也提醒自己,无论多忙,都不能再忽略家人。
与此同时,华康医院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。
韩静茹走后,设备科接连出问题,年轻的维修员技术不过关,进口设备的故障频发,张峰不得不花高价请原厂工程师。
可原厂维修不仅费用高,周期还长,几次手术因此延误,病人家属的投诉像雪片一样飞来。
更糟糕的是,医院的口碑一落千丈,网上开始流传关于华康管理混乱、技术人员流失的负面新闻。
张峰焦头烂额,试图联系韩静茹让她回来,却发现她早已拉黑了他的电话。
“韩静茹,你等着,我让你后悔!”张峰在办公室里摔了第三个杯子,气得满脸通红。
可他不知道,韩静茹早已不再在意他的威胁。
一年后,“明峰维修”已经成为市里小有名气的医疗设备维修公司,客户遍布各大中小医院。
韩静茹的团队从最初的四个人,扩展到了十几个,个个都是她亲自带出来的技术骨干。
她还专门制定了员工福利制度:每周固定休假、带薪年假、重大疾病补助,绝不让员工像她当年那样被压榨。
李明峰的康复治疗也在稳步进行,虽然双腿依然无法行走,但他开始学习编程,帮母亲的公司设计了一个简单的设备管理软件。
“妈,我这个软件能帮你实时监控设备状态,省了不少麻烦吧?”李明峰坐在轮椅上,笑着展示自己的成果。
韩静茹摸了摸他的头,眼睛里满是欣慰:“明峰,你比妈强,妈当年只会修机器,你这是在造机器。”
母子俩相视一笑,病房里充满了温暖的阳光。
就在这时,老陈兴冲冲地跑进来,手里拿着一份报纸:“静茹,快看!华康医院被收购了!张峰被董事会踢出去了!”
韩静茹接过报纸,头条赫然写着:“华康私立医院因管理不善被收购,新管理层承诺整改。”
她愣了愣,随即笑了笑:“张峰啊张峰,你不是说离了谁医院都转得下去吗?”
老陈哈哈大笑:“现在好了,他自己转不下去了!静茹,咱这公司可得好好干,争取把华康的生意也抢过来!”
韩静茹没说话,只是看向窗外,阳光洒在她的脸上,像是给她的新生活镀上了一层金光。
她知道,未来的路还很长,儿子需要更多的治疗,公司的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。
但她不再害怕,因为她有技术,有团队,有家人的支持,更重要的是,她找回了自己。
三十年的青春,她献给了华康医院,可接下来的岁月,她要为自己和儿子活。
“明峰,妈带你去吃顿好的。”韩静茹推着儿子的轮椅,笑着说,“咱娘俩,好好过日子。”
夕阳西下,母子俩的背影在医院的长廊里渐渐远去,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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